「孤舟行水,內心定力何來?」
(資料圖)
自2023年伊始開播起,至最后一話更新完畢,在一個月有余的時間里,動畫短片集《中國奇譚》的八部作品在B站上的總播放量已經累計超過2億次,追番人數近550萬。
前兩集《小妖怪的夏天》和《鵝鵝鵝》齊齊上線后,分別因為其貼近現(xiàn)實的故事、綺麗詭絕的畫風、殊途同歸地對傳統(tǒng)文化的深耕與表達,引發(fā)了大眾的熱捧,觀看與討論熱度像「放火箭」一般高躥,諸多二創(chuàng)隨之應運而生,彈幕一度漲滿屏幕,以至于工作人員不得不做過技術處理,才能保證觀眾打開劇集之后的正常觀影。
《小妖怪的夏天》劇照
有評論說:「《中國奇譚》已經破圈成了一種『社交貨幣』。」
《中國奇譚》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bilibili出品、北京電影學院副教授、動畫導演陳廖宇任總導演,以「中國奇譚故事」這一廣袤密林為母題,交由青年一代本土動畫創(chuàng)作者在同題下自主創(chuàng)作。
早在1957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成立之初,首任廠長特偉就提出了「探民族風格之路」的口號。后來被稱道至今的諸多經典美術片,皆凝神于此。此后一個甲子多的時間里,幾多浪潮,世間亦變幻數載。就在《中國奇譚》出現(xiàn)前良久的時間里,我們時常在種種沖擊下自問:
我們是誰?我們身上的文化密碼是什么?什么讓我們區(qū)別于他人?多樣繁復的文化長卷里,我們居于何處?若要邁步,又要往哪里去?孤舟行水,內心定力何來?
某種程度上,《中國奇譚》可以看作是年青動畫人對以上這些困惑與詰問的一次純粹而自我的作答。展卷一刻,景致分明。
《鵝鵝鵝》劇照
我們獨家訪問了上海電影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中國奇譚》總制片人李早,劇集中《小妖怪的夏天》導演於水,《鵝鵝鵝》導演胡睿,《林林》導演楊木,《鄉(xiāng)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下文簡稱:《鄉(xiāng)村巴士》)導演劉毛寧,《小滿》導演陳蓮華、周小琳,《小賣部》導演顧楊、劉曠。
他們的故事與回響,充滿著具體的力量和參差的思緒,琳瑯多致,和而不同,卻又八方呼應。
01
八部動畫短片一共由十位創(chuàng)作者分別完成。他們的年齡分布主要在「80后」到「90后」之間,高低落差大致在十歲左右。其中年齡最小的是劉毛寧——1994年9月出生。他的經歷很簡單,畢業(yè)后就一直在從事動畫相關工作。因為動畫創(chuàng)作風格,他被喜歡他的觀眾稱為「動畫界的賈樟柯」。
劉毛寧執(zhí)導的短片《鄉(xiāng)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劇照
於水、胡睿、周小琳都有海外留學、訪學、工作背景。
顧楊和劉曠是一對夫妻。
除了劉毛寧之外,其他創(chuàng)作者都有過「動畫導演」之外的工作經歷與職業(yè)身份,包括但不限于:大學教師、潮牌主理人、廣告策劃與設計等。
李早說,《中國奇譚》是一個不倚賴任何既有IP、完全獨立的原創(chuàng)作品,在策劃伊始,大家達成的核心共識就是要在這次探索里,「找到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語境之間的結合」。而這些創(chuàng)作者自身所攜帶的豐富的人生經歷,恰恰就成為了他們在「有根的中國文化影響之下」同時能夠「觀察、關照現(xiàn)代社會」的基石。
《小賣部》劇照
02
於水會創(chuàng)作出《小妖怪的夏天》這樣與現(xiàn)實世界高度關聯(lián)的作品絕非出于偶然。他日常高頻關注社會、時政新聞,喜歡的電影是《我不是藥神》《站臺》《大佛普拉斯》之類。
《小妖怪的夏天》劇照
胡睿小時候學了十多年的國畫,「去少年宮,風里來雨里去」,那時候他壓根兒不知道這一切會對自己的未來和眼光有什么影響。直到許多年后開始接觸、學習電影,他才找到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鑰匙」。
他是聽hiphop、funky,讀卡夫卡、杰克·倫敦和毛姆長大的,留學時選的是德國。但在這樣的文化里浸淫越久,他越「有一種沖動要發(fā)問:我在哪兒?」
胡睿執(zhí)導的短片《鵝鵝鵝》劇照
03
胡睿對別人評價自己像伊藤潤二「一點兒都不反感」,胡睿特別喜歡伊藤潤二,但喜歡的是很多年前的伊藤潤二。那時候《無街之城》《十字街頭的美少年》——都是非常有想象里且非常深刻的天才作品,包括《墓碑鎮(zhèn)》,看完了之后你會難以平靜的?!褂幸惶熳约旱拿帜芎退旁谝黄?,他覺得「很沾光很榮耀」,但《鵝鵝鵝》里書生眼睛里的旋渦和人頭變大的效果,「還真不是改編自伊藤潤二」,那就是他「喝酒喝大了以后覺得腦子跟房子一樣大的一種幻覺」。
《鵝鵝鵝》劇照
04
很多年前,楊木在中華世紀壇看過一個叫《古典與唯美》的展覽,清晰展現(xiàn)了歐洲從古典主義時期進入工業(yè)革命后,藝術的流變。這讓他認知到,文化的發(fā)展必須經歷一個變遷的過程,要一步步、一點點演變,「不存在完全的獨創(chuàng)」,萬物都在歷史和時間的根基下生長。
《林林》的一個核心母題便在于「尋找身份認同」,楊木覺得這是一件「沒有辦法通過理論推導出來」的事情,必須不停地嘗試。他有一個師弟,專業(yè)很強,但一畢業(yè)就改行去做了金融銷售,兩年之后突然在即將拿到一大筆年終獎的時候離職了,回來找他,他說還想畫漫畫。
楊木執(zhí)導的短片《林林》劇照
「人是會自我欺騙或者自我蒙蔽的,這點上相對比較悲觀,我覺得你只有不停地去試、去犯錯誤,去喪失自我、去迷失自我,然后你才能知道真正的自我是什么樣的。」
他最愛的編劇是查理·考夫曼,這位當代電影巨匠給了楊木一個「強大的理論支撐」:「必須要講出你自己,要對自己真誠,只有這樣,才能告訴其他那些孤獨的人:你不是唯一的。」這讓他堅信,現(xiàn)在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
05
劉毛寧的閱讀體驗是以《百年孤獨》為分水嶺的。之前他最愛讀的是莫言,也喜歡陳忠實和劉震云。但馬爾克斯給他帶來的震撼終究無人能敵?!负稳ぐ柨ǖ賷W·布恩迪亞在他行刑之前依然能想到小時候去看冰塊的下午,然后開場吉普賽人拿了吸鐵石在村子里面喚起了所有物品的靈性……」
每每覺得「很沒有希望的時候」,他就會讀幾頁《百年孤獨》?!杆屇阌X得一切生命、物件、人之間的關系都是那么的美妙神秘獨特且有力量。即使他過得很悲慘,你也覺得充滿了力量,你不會同情他,也不會憐憫他,但是他給你強大的力量感?!?/p>
06
《小滿》的故事內核之一,是一個孩子如何與自己生命中最初的恐懼相遇。
陳蓮華小時候第一次感到「恐懼」,是因為看到一本叫《熊家婆》的繪本,里面有一個畫面,是一個小姑娘和他弟弟去姥姥家串門,有一只熊穿上姥姥的衣服,躺在床上睡覺。他講到這里又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太恐怖了……」繼續(xù)講:「這小姑娘特別勇敢,拿了一個特長的梭,說要給熊家婆扎樹上的梨,戳下來以后就往熊家婆嘴里放,借機把熊戳死了?!鼓潜緯恢绷糁钡浆F(xiàn)在,哪怕是看到書合著的放在書柜里,「遠遠看見我也害怕」。
《小滿》劇照
周小琳上大學的時候就經常「上甲課做乙事」。她尤其對三島由紀夫「很癡迷」,也喜歡吉本芭娜娜的小說和楊德昌、巖井俊二和高畑勛。
《小滿》劇照
07
顧楊和劉曠已經在胡同里住了八年了。從他們住的小院出門,只消拐幾個彎,一抬頭就能看到護城河和故宮角樓了,再多走幾步道,景山和北海白塔也能盡收眼底。自打住進了胡同,就有了更多「中國傳統(tǒng)的東西」沖他們撲面而來。《小賣部》便脫胎于此。
故宮珍寶館里的一尊花瓶曾經讓顧楊感嘆美的不俗氣和海納百川。
兩個人去看過一次朋友的展覽,里面提到一種古代的緋紅色的牡丹,古人們會專門坐船去湖中心的亭子里,就為了看一眼這盆花,什么顏色,「特浪漫」。她喜歡豐子愷、老舍、黃永玉,覺得他們和他們的作品「生活化又俏皮」。
《小賣部》里的北京胡同
創(chuàng)作《中國奇譚》初期,總導演陳廖宇給兩個人推薦過一位叫安房直子的日本兒童文學作家?!讣让篮糜譄o厘頭,又有點腦洞很大。」
小時候,家長和老師一跟他們說「要做中國的東西」,顧楊就「一股叛逆勁兒上來了壓都壓不住」,當長大之后有一天真的上手創(chuàng)作了,她才感受到了「中國的東西的那種浪漫」。
《小賣部》劇照
劉曠認知里的中國審美里的一種「空」和「含蓄」,并不只是在追求畫面上的干凈或簡單,而是在追求一種意境:「是一種『悲』。比如你今天很傷心,就會想跟哥們兒去喝一頓,就是喝一頓,人家問你怎么了,你說沒事兒,都在酒里。」
08
《小賣部》里很多繪畫風格參考了中國當代藝術家王玉平的畫作。線條幾乎很少完全筆直的,比如樹、房屋,許多都是不規(guī)則的造型。肌理和紋里,也大多追求「隨意」和「灑脫」。「一個地方有個坑,就涂兩下,但是要涂得盡量保持美感。」?
《小賣部》劇照
北京的胡同本身大多比較擁擠、逼仄、曲折,地理空間有局限性,怎么在這種生存的不易中體現(xiàn)生活的松弛?顧楊和劉曠做了不少嘗試,其中之一就是選擇素人來為角色配音,他們甚至希望當中有一些口誤、錯誤,因為這樣才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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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這也是劉毛寧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不停在思索、呈現(xiàn)和懷疑的一件事。
他的作品中幾乎總有對死亡的探討?!多l(xiāng)村巴士》里的小狗、《我和吸鐵石和一個死去的朋友》里的童年玩伴等等。他不回避這個命題,在于他以為:「生命,就是因為有死亡的存在,才叫生命,如果沒有死,也就沒有生。」
《鄉(xiāng)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劇照
小時候他參加過一場村里的白事,是尚屬青壯年的大姨去世。葬禮上,所有人都在哭,他和表哥在打鬧,忽然表哥咯吱了他一下,他登時就大笑出聲音來。「我感覺所有人都因為我笑那一聲停止了哭泣,我立馬就覺得自己做錯了。自那以后每次見到我大姨家的孩子都覺得很愧疚,但他們好像已經忘了。」
今年回家過年,劉毛寧得知「王孩兒」因為疾病離世。
「疾病帶走了王孩兒。」
《鄉(xiāng)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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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木小的時候不愛說話,也不太合群,那時候他試圖融入群體的方式「非常僵硬非??桃狻梗热纭腹室忾_一些很尷尬的玩笑,講一些會讓全場冷掉的笑話」。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不適之后,他決定徹底斷絕掉心里想要融入某個團體的念頭?!笡]有任何來往,會一點點認清自己想要什么?!?/p>
《林林》里設計了一個劇情——林林吃了人類的食物之后就變不回去了。「這是一個符號化的象征,一旦吃了人類的東西,你的獸性、本能都會喪失,你就會失去『自我』的符號……火,就是那個區(qū)分種群的存在,是一個分界線。」
《林林》劇照
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很多場、很多場,這樣的「火」、這樣的「食物」。
楊木說,一個人的個性和作品的風格問題,就如同「忒修斯之船」的問題一般,大船隨著時間的磨損、風雨的洗禮,不停地在壯大、修補、更替。「當它身上所有的零件都換完之后,他還是不是最初的那條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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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
《小妖怪的夏天》里,小豬妖一直背著的那個葫蘆,只是於水為了能讓造型好看點,添置在他身上的。隨著創(chuàng)作一點點推進,才有了后來的發(fā)展:第一場他把葫蘆丟在樹下,跑回來拿;回家探親,媽媽囑咐他多喝水;結尾他被孫悟空給了一悶棍,躺在地上昏死過去,葫蘆里一點點流出水……
人物、關系、鋪墊、高潮、悲情、溫暖,一樣一樣都有了。
《小妖怪的夏天》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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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創(chuàng)作《小滿》的過程里,陳蓮華和周小琳看了很多「地道的」古代繪畫作品,其中包括《清明上河圖》《五牛圖》《斗茶圖》《江行初雪圖》《百子圖》《嬰戲圖》等。他們特別強調——「不是二手的」、「不是改良的」。陳蓮華有一個志向,想要通過動畫創(chuàng)作,把傳統(tǒng)文化中的繪與寫,最大程度地「復原」,這需要極大的耐心與踏實,他——「耐得住?!?/strong>
「當你在一幅畫上看到古人的神態(tài),和現(xiàn)代人完全不同,那種觸動會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帶來非常強的動力?!龟惿徣A說。
《小滿》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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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似曾相識」——這是胡??偨Y的《中國奇譚》中諸多作品帶給觀者的感受。於水特意借用來,解釋他心目中的「中國人的文脈」?!负孟衲闳ミ^的某個寺廟、在博物館里看到過的某幅古代畫作、小時候看過的一本小人書……很多人說《中國奇譚》讓他們夢回童年,我想這就是一種對文化記憶的喚醒吧。」
哦,在這里多說一句,采訪全程,於水都呈現(xiàn)出一種溫潤謙卑、吉人辭寡的氣度,反復強調「世上99%的人都是小人物」;說起「有才的網友」對《小妖怪的夏天》的各種二創(chuàng)與深情觀后感,感恩不已,并為人們內心永存的溫暖而感到動容;我們雄赳赳地質問他「為什么打工人里沒有女性,為什么唯一的女性角色是一個過于『傳統(tǒng)』的母親形象」之后,他甚至一臉慌張無辜:「我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我真的想過,《西游記》里好像都是男妖怪管理男妖怪,沒見過『男女混妖』……但您說的這方面我確實要多學習,對女性觀眾的視角以后要多多琢磨?!?/p>
只有一次,於水對于提問的回應相當斬釘截鐵甚至強硬,就是當我們問及,小豬妖是否真的能走出浪浪山?
「他一定會走出浪浪山的,一定會的?!?/strong>
《小妖怪的夏天》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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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豬妖眼下儼然成為了「打工人」不可取代的代表。
另一邊廂《鵝鵝鵝》卻被鋪天蓋地的種種猜測與解讀罩了個結結實實。胡睿搓搓他因為常年把著鼠標作畫而嚴重變形的右手小指關節(jié),一臉委屈巴巴,又一腔風風火火:
「《鵝鵝鵝》里的書生也是打工者啊!他就是個快遞小哥!外送騎手!他也是勞動者!」原作《鵝籠書生》里沒寫他的身份,「貨郎」是胡睿在二度創(chuàng)作時加上的,他說自己不可能寫一個王公貴族的故事,他想寫的也是一個無奈的普通人。
《鵝鵝鵝》劇照
只不過他遇到了一個荒誕不經的現(xiàn)實:「你不知道事情接下來會如何發(fā)展,對面這個人心里在想什么,你只能猜。」
一旦入局,人便會面臨取舍,任他是什么地位身份,都會「沒有那么灑脫,沒有那么拿得起、放得下,都會糾結,患得患失」。
《鵝鵝鵝》劇照
胡睿在德國上學期間,有一次去威尼斯旅行,習慣了將一處風景「一馬平川看到底」的他,第一次遇到這樣一個地方?!赋鞘斜磺械煤芩椋际切∠?,你鉆進去走到盡頭一拐彎,就會看到一個廣場,豁然開朗。」
由此可見,我們真的很難粗暴定義,一個文藝作品中含有的信息量到底哪些是天生攜帶的、哪些是后天養(yǎng)成的;哪些是獨創(chuàng)的、哪些是借鑒的;哪些是東方的、哪些是西方的……
《中國奇譚》總導演陳廖宇在談及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一直以來秉承的「探民族風格之路」這一原則時說,事情的關鍵不在于事先定義何為「民族性」,而在于尊重每一個創(chuàng)作者的個性——他們活在當下,活在對每一種文化交融的理解與參透中,他們帶著各自的學習和體驗走到今天,不迂腐、不保守?!高@些創(chuàng)作者是什么樣的,什么就是我們當下創(chuàng)作中的『民族風格之路』及其獨特性?!?/p>
「路」不是對人前行的限定,而是由人走出來的遼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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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民族風格之路」這幾個字對李早和她的伙伴而言,核又不全在「民族」,而在于「探」。
「探索,不是一定會成功或者皆大歡喜,所有人都會馬上接受的,它是有實驗性跟風險在里頭的。」開播之前,她內心是「忐忑」的,但她又深知有些選擇必須做下,并且堅決執(zhí)行:包括選擇和受眾動畫觀看經驗極豐富、觀演交互最緊密的B站合作;帶入更多商業(yè)化開發(fā)的思考和視角進入這些作品,等等。
《鵝鵝鵝》引發(fā)的爭論與熱議,讓胡睿和李早都看到了同樣一件東西:希望。
希望在哪兒?
「未來可能會有更多不一樣的作品被接受。因為觀眾已經做好這種準備?!购Uf,即使有觀眾會批評他的作品「太淺薄」、「太討巧」,這在他看來也是一件好事。「說明觀眾在想這件事,同時在判斷和表達……觀眾是很多樣的,也是值得期待的?!?/p>
與《中國奇譚》一起走過這一路,也讓李早重新思量了「文化自信」的意涵,眼下她認為,抵達「自信」之前還需要經歷兩個過程,先是共鳴,接下來是認同。共鳴相對容易做到,但共鳴之后,可能是喜歡,也可能是厭惡——但即使厭惡,也會讓人完成另一種反向的認同。就是需要這種不斷地思考、討論和反復,人們才能逐漸在心里達成「相信」和「自信」。
這樣的「自信」中亦有傳承與迭代,陳廖宇導演提及的來自上美影前輩們的「開放的思維」與「在蒼白的生活中尋找樂趣的生活態(tài)度」,在一封封親筆寫就的意見反饋和回執(zhí)中,被融入年輕創(chuàng)作者們的作品里。
作為出品方之一參與制作的上美影邀請數位老藝術家組成藝委會,對八部動畫作品的質量進行把關。在兩位耄耋老影人常光希和凌紓為《鵝鵝鵝》親筆書寫的分鏡意見里,我們遇見了令不止一位受訪導演所驚嘆的「可以更極致一些」的認真指教。
「可以更極致一些」,是迭代甲子的創(chuàng)作精神。胡睿說自己要把老先生們親筆書寫的「激勵」與「鞭策」裝裱之后置于工作臺前,汲取力量。
在這個層面上來說,《中國奇譚》并不是一個作品集,而是一個平臺,可以讓放飛和施展、表達和交流、認同和懷疑、相遇和相信,同時發(fā)生。
總導演陳廖宇手繪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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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毛寧其實并不確定,自己到底應該和「民族風格」這件事保持怎樣的關聯(lián)。
「堅守和放棄都是一種偽命題。你很難說你不堅守什么,你也很難說你堅守什么,你也不知道自己在放棄什么,因為你生活的養(yǎng)分養(yǎng)料已經在這兒了,我們不可能把自己封閉起來,你也不能回避它……創(chuàng)作,就是幫你去打理你的生活元素?!?/p>
他至今也沒有能學會開車。這時常讓他思考——「很痛苦地思考」,自己到底算不算一個合格的成年人?事實上,這也是他選擇「不認同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的一種抗爭。
其實,這種「我到底要不要變成大人」的糾結帶來的痛苦與「到底什么是中國文化」帶給他的折磨,是等量的。
《鄉(xiāng)村巴士帶走了王孩兒和神仙》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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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結束前,楊木讓所有「黑」與「白」的平衡都被打亂了,悲劇誕生。然后真正的結尾是一切歸于平靜。
「林林選擇不再融入人類社會,接受了真實的自我;小虎違背了父親的遺志,做了一個農民,或許無功但卻可以平靜地度日?!箺钅菊f,「雙方都守住了邊界,于是達成了另外一種平衡……也許不是永恒的,但誰又能說得清永恒是什么。」
監(jiān)制/寧李Sherry
編輯/Timmy
采訪/徐妤婕 呂彥妮
撰文/呂彥妮
責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