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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博士之死:其女友歸結于楊寶德“不堪博導周老師奴役”

2018-01-18 18:53:56 來源:澎湃新聞

2017年12月25日,西安交通大學在讀博士生楊寶德溺水身亡。其女友將悲劇歸結于楊寶德“不堪博導周老師奴役”,在社交媒體上發(fā)聲追問。2018年1月17日,中國青年報以《寒門博士之死》為題進行報道,引發(fā)廣泛關注與議論。

楊寶德生前照片。視覺中國 資料圖

報道中寫到,楊寶德來自湖北農村。研二時,他申請了碩轉博。在沒有博導資格的碩士導師推薦下,楊寶德博士期間換了導師,成為一位周姓教授的學生。但自從換了導師后,楊寶德的科研成果在很大程度上陷入停滯。在科研無果之際,他曾對之前的碩士生導師發(fā)長短信,“自從轉了導師,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本來性格并不開朗的我開始變得沉默抑郁。本來就不善于與人打交道的我開始變得恨不得每天誰也不見。我不會拒絕人,基本上老師讓我干的所有的合理的不合理的事我都去干了。對于科研我抓不住重點,總在取舍之間搖擺不定。我喜歡幫助人,基本別人開口了需要幫忙的不需要幫忙的我都幫了,這導致我很大一部分時間在做無用功。得到的是我自己的事一事無成。”

除了陪吃飯、擋酒以外,周教授對楊寶德明確提及或暗示的要求還包括:澆花、打掃辦公室、拎包、拿水、去停車場接她、陪她逛超市、陪她去家中裝窗簾等。據(jù)楊寶德的家人回憶,有一天早上9點多,他給楊寶德打電話得知,這個村里學歷最高的年輕人,正在導師家做衛(wèi)生,等會還得把車擦一擦。

楊寶德生前和女友的合影 紅星新聞 圖

目前此事的信息仍很不完整,校方和周姓導師都沒有發(fā)聲。死亡畢竟是最極端的選擇,以“奴役”、“壓榨”這樣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詞匯進行歸因,很難提供完整、充分的因果鏈條。比如有人就認為,是不是貧寒出身導致楊寶德過于敏感自卑?

逝者已去,他生前的心理活動永遠無法還原。但這并不意味著,這起個案沒有警示意義,不值得做普遍意義和制度層面上的反思。我們?yōu)橐粋€青年學子的悲劇而惋惜,更要為他背后更多青年學子的生存困境不平而鳴。

聯(lián)想到前不久的北航教授陳小武性騷擾事件,這兩起事件有一定的共性。一個是男導師與女學生,一個是女導師與男學生。巧合中也有必然。

問題的核心癥結都是師生關系的權界不明,公私混淆。老師的手伸得太長,學生卻難以說不。比如,受害者爆料,陳小武曾數(shù)次在公眾場合逼已婚的師姐離婚,說出“是你老公還是讀書更重要”、“想讀下去就離婚讓我看到點決心”這樣的話。而聊天記錄顯示,周姓導師也曾干涉楊寶德的戀愛,挑撥他與女友的關系,勸其分手。

婚戀自由談了這么多年,父母、親戚干涉婚戀都已是極大的政治不正確,學校老師卻來指手畫腳,不能不說是咄咄怪事。這從一個側面說明,在學術圈,導師與學生的力量對比已發(fā)展到何等失衡的地步。

“權力導致腐敗,絕對權力導致絕對腐敗”。阿克頓勛爵的名言在學術圈同樣適用。導師可以利用手中權力對異性學生實施性騷擾,也可以讓學生做衛(wèi)生、擦車、陪逛街、半夜陪聊。像其他領域的權力濫用者一樣,導師不需要留下“逼迫”的證據(jù),學生自會揣摩每句話的深淺。當“不會拒絕人”的楊寶德們遇上使喚人不知節(jié)制的導師,他們就會淪入有苦難言的境地。

當然,“奇葩”導師總體來講是少數(shù),爆發(fā)激烈沖突的更少。經(jīng)我與讀博的老同學們交流,大部分人對他們的導師還是滿意的。但是問題在于,“好導師”之所以好,更多源于個人的善良與自覺。“奇葩”導師之所以奇葩,卻是缺乏制度的約束。

比如我一位在法國留學的同學介紹,組里有個學生與導師意見不合,經(jīng)醫(yī)生鑒定,心理狀態(tài)不好,必須休息。于是導師不得打擾,工資還要照發(fā),按學生意愿確定答辯時間。對比之下,國內高校對博士生的心理干預卻大都流于空白。博士生面對科研、生活的雙重壓力,心理出現(xiàn)問題是很常見的,我們不能只苛責他們自己不擅長調適。

楊寶德曾給碩士導師發(fā)過一條信息,抱怨他的生活現(xiàn)狀。紅星新聞 圖

楊寶德在溺水身亡之前,還有過一次自殺未遂的經(jīng)歷,這是最令人心痛的情節(jié)。當時楊寶德一個人去了秦嶺,喝了隨身攜帶的蟑螂藥,沒死。又從一處山坡滾下去,仍然沒死。他自己說,那天下午被周姓導師批評了很久。而自殺未遂的事,周姓導師后來也得知了。這本是一個危險而寶貴的信號,如果得到重視和有效處置,或許悲劇不會發(fā)生。然而,這個信號卻被錯過了。

師生之間的人身依附,超越了正常的教與學關系,是畸形的、有害的。學生承擔了與學業(yè)無干的瑣事,當然會影響科研。而導師干預學生的私生活、占據(jù)學生的私人時間,也會讓自己無意間背負難以承受的道德重擔。就拿楊寶德事件來說,那位周姓導師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作繭自縛,事后怎能輕易撇清?

和諧的師生關系,不能僅依賴導師的自覺自愿,更不能依賴學生的“八面玲瓏”。真正值得信賴的,還是制度。首要的,便是保障學生“用腳投票”的權利,也就是更換導師的權利。楊寶德與導師關系不睦,卻從來沒考慮過換導師,只因為“學院里面很多老師都是同一個學科帶頭人的學生,申請換導師,也沒人敢收。”由此可見學術近親繁殖的弊端。

在現(xiàn)實中,很多學校被人情關系籠罩,換導師成為得罪人的事。學生怕得罪人而不敢提,其他導師怕得罪人而不敢收。這些都禁錮了學生向非正常師生關系說不的空間,壓抑、憤懣的情緒只能在封閉的人際關系中不斷發(fā)酵,直到誘發(fā)駭人的變故。

從這件事我們可以得到兩個教訓:一、建立學生心理危機預警干預機制已十分迫切,不能通過指責個體“心理脆弱”來替代制度建設;二、師生關系應該回歸學術本位,人身依附、公私不分的狀況不可持續(xù)。

本期編輯 邢潭

關鍵詞: 寒門 導師 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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