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旭東
(資料圖)
第一次見莽山，它還養(yǎng)在深山人未識。
那天，經(jīng)公交車長途顛簸，昏昏欲睡，腳剛踏上莽山，就感到陣陣涼風(fēng)將我包圍，沐浴于山風(fēng)中，旅途的疲勞頓時一掃而光。我們找到一個當(dāng)?shù)厝俗鱿驅(qū)?，一行人沿著河邊，進(jìn)入山中。伴著夕陽的余暉，向?qū)ьI(lǐng)著我們向鬼子寨出發(fā)。我們一邊賞著峭壁奇峰，飛瀑勁松，清溪翠谷，水光山色，一邊聽向?qū)еv著明末清初闖王李自成的隊(duì)伍放水扮鬼神大破清兵的故事。向?qū)菄修r(nóng)場員工，黑黑的臉龐，亂蓬蓬的頭發(fā)下，一臉憨憨的笑容，一雙亮亮的眼睛顯得神采奕奕。他一邊走一邊用右手食指點(diǎn)著山邊的一處處風(fēng)景。聽著震耳的瀑聲，我仿佛聽到了當(dāng)年闖王的部隊(duì)在吶喊，那聲音伴著瀑聲震天動地。
是夜，我們住在水庫邊。這里，除了涼爽的山風(fēng)，還有各類動物的聲音，高音、低音、中音，聲聲入耳，仿佛置身于一支交響樂團(tuán)之中，不時還有一兩只螢火蟲，舉著高高的“小燈籠”向我們奔來。長期置身于城市生活的我，仿佛一下時光倒流回到童年鄉(xiāng)村生活。這夜我被徹底倒空，在大自然的歌聲中沉入深深的睡眠。
清晨，我從鳥鳴聲中醒來。大山中的睡眠仿佛讓我獲得了充足的能量，我和朋友精神抖擻地向天臺山爬去。只見奇峰林立，蒼松崖柏，云飄霧繞，陣陣山風(fēng)呼呼刮來，滿地白云，仿佛真飄上了天上的東天門，身在彌漫的云間，衣袂飄然，成了神仙。
我的眼睛正在奇峰異景中目不暇接，向?qū)那睦业囊路拷疑衩氐卣f：“山上有座回龍廟?！蔽衣牭竭@里立即來了興趣。這是一座殘存的半邊廟，廟的屋頂蓋著樹皮，廟門上掛了一把老式勾拉式銅鎖，我趴在門縫向里望去，只見陽光透過屋頂?shù)目p斑斑駁駁灑在黑咕隆咚的廟里，一張破舊的大床占據(jù)了小廟的三分之一。
走在下山的蜿蜒山道上，突然看見兩個束著長發(fā)，留著長胡須，身著分不清顏色長布衫的男人。那白發(fā)白須的老者眼睛望著天，面部表情嚴(yán)肅，嘴里念念有詞，右手不時從左手的口袋里抓些米撒向路旁。黑發(fā)男子則揮舞鐮刀專注地砍著路旁的灌木叢。高山、破廟、老道。此情此景，我被這種虔誠所感，竟呆呆地望著忘了身在何處，直到向?qū)С段乙路?，我才一步一回頭，向山下走去。
晨光中我從澤子坪醒來，經(jīng)相思坑往猛坑石看日出。剛氣喘吁吁爬上山頂，只見一輪旭日從山中噴薄而出，好像空中早有人準(zhǔn)備好顏料，吉時一到就將群峰涂成金黃。我正驚嘆大自然的神奇，只聽一支山歌從山中飛出，那輕柔的歌聲、細(xì)而長的聲音，仿佛天籟，在群山上飛翔。唱的是：“對門山來對門山，兩山齊開紅牡丹。山上有個有情郎，心里想郎不敢講喲……”這是瑤族女子唱山歌，可惜沒男人對歌，我正惋惜美中不足，只見旁邊的向?qū)в檬趾铣衫葼?，用粗獷的嗓音對著山對面唱道：“對門山來對門山，兩山齊開紅牡丹。要是情妹有心意，請你大膽把歌唱喲……”一來一往的歌聲在山谷中回蕩著，一行白鷺和著歌聲在陽光下徐徐飛翔，我用鏡頭拍下了這一幕。
再去時，莽山已是旅游勝地，從五指峰景區(qū)遠(yuǎn)遠(yuǎn)看去，群山統(tǒng)一在碧青的沉靜色調(diào)里，遠(yuǎn)處的山籠罩在灰色的霧里，只露出些朦朧的輪廓。霧漂流著，遮蔽了溪谷，攫走了峰巒，帶著夢幻和神秘。行前我特意將向?qū)У恼掌瑤?。?dāng)年分別時向?qū)ξ艺f：“大哥，你一定要給我一些照片啊。”可匆忙間我竟忘了問他的詳細(xì)地址。從山上下來，拿著照片問了許多人都說不認(rèn)識相片中的人，就在我失望時有人說你問問飯店的老板娘吧，她是本地人或許知道。老板娘用右手擦著眼睛仔細(xì)看著相片，良久又看看我，緩緩問道：“他是你什么人?”我答道：“朋友?！彼怪^說：“你跟我來?！蔽覀儊淼缴胶蟮囊粔K荒草地，她指著一個小小的墳堆說：“他就在這里了?！痹瓉砦译x開后的第二年一個陰雨綿綿的晚上，兩個偷獵者盜了保護(hù)動物下山，經(jīng)過護(hù)林小木屋時被他發(fā)現(xiàn)。他要帶偷獵者到農(nóng)場保衛(wèi)科去，被偷獵者打倒在地。他一路爬著去報信，血灑了一路，發(fā)現(xiàn)時，由于流血過多，已快不行了。他就死在去醫(yī)院的路上。
我將帶來的照片全部遞給她，她將相片一張張燒在墳上，看著裊裊青煙，我突然想起什么，問道：“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以前的男友，我們是對山歌認(rèn)識的。”說到這里她看著我羞澀而失落地笑了笑。于是，我記憶里又回蕩起當(dāng)年的歌聲。望著青翠的山巒，聽著鳥鳴嚶嚶，我若有所思，對她也仿佛是對自己說：“是啊，他和他的歌聲都仿佛如煙似的飄走了，但他守望的大山卻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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